此时,正好有一位青年牧民路过,他用汉语向我们打招呼,请我们到他的帐篷坐坐。小小的帐篷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正在烧茶,牧民介绍说:阿妈患关节炎、腰腿痛,听说这山上的热水能治病,所以专程陪老人来泡热水。还说这座山上已经发现3处热水泉眼,且常年不断水,附近乡亲在出水的地方就地取石头砌了3个水池,夏秋季节,专程来泡澡治病的人络绎不绝,住在这里的,晚上也都要去泡一阵。
我们离开帐篷后继续工作,沿途看见披着藏袍赤着脚刚从澡池出来的人,我发现他们的脖子及脚踝还留着黑黑的污垢。老游告诉我:“牧民们到此不是洗澡,是泡澡,所以并不搓洗。这热水对他们来说只起治病作用,而不起清洁作用。这和高原干寒地区没有洗澡习惯以及地处偏僻、落后地区,人们缺乏卫生意识有关。牧工松巴去过县城,就知道买香皂洗脸和使用牙膏刷牙了,相信不久这里的牧民也会改变的。”
下午4点钟之后我们收工回营地,看时间还早,小朱提议去温泉洗澡。打从西宁出来快5个月了,大家从没洗过澡,今天看到暖烘烘的温泉水,全身都痒痒的,要是现在不洗,也许又要挨到冬天回西宁了,所以都支持小朱的建议。老游听说我们要到露天水池去洗澡,吓了一跳,他说:“我们男同志都不敢去洗,你们就别异想天开了,出了事谁负责?”老王出了个主意:“派人在通往水池的路口把守,不让人进入。女同志先洗,男同志把守,然后再互换。”建议得到大家的支持,很快,10多名队员来到了温泉。正好池子里没人,我和小朱把里面原有的水放走,重新引进了新水。当我俩走下池子时,双腿打颤、心里发怵,在没有一丝遮盖的光天化日之下洗澡,的确是“大姑娘坐轿”第一回。小朱只顾低着头快洗快搓,我则边洗边抬头窥视、耸耳悉听,警惕四周的动静,生怕有人闯入。慌慌张张不到一刻钟就算洗完了,也没顾上放水清洗就赶紧穿好衣服。这时突然从树林里走来两位牧民,吓得我们低着头跑了出来。原来有一条隐蔽在树林草丛中的小路没有被发现,所以无人把守。我俩暗自庆幸逃过了这一“劫难”,再不去为没有冲洗而遗憾了。当男同志们从各路口撤下来时,水池里已有不少牧民了,大家只好另找水池。我无意中看见牧民们正在放水,才发现我俩刚才竟忘了放走那满满一池的肥皂水。小朱说:“也许老乡们会说我们真够脏的,人家泡完澡仍是一池清水,而我们却是肥皂水。”正好松巴赶来,他说他已和牧民们说好了,不用站岗把守,他们也会尊重汉人的规矩的。再说,他们也不习惯香皂味,更不会下池合洗的。我想,要是松巴早些时候来,我们也不会搞得这么紧张。
晚上,气温急剧下降,阵阵冷气袭来,仿佛寒冬降临。在这海拔近4000米的高原山区,不论春夏秋冬,每个晚上都是冬天,我们已习惯地穿上了羊皮工作服。恰好今天是星期六,管理员已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烧起了篝火,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帐篷围坐在篝火旁。老王是每次篝火晚会上的专职演员,没有他,大家都会遗憾和扫兴。大概是洗过温泉澡的缘故,大伙儿今晚特别精神焕发。老王的“大理丸”也卖得忒起劲,熊熊的火焰早已把他的脸庞烤得像个红苹果,今天的温泉奇遇自然是他的精彩表演和唱段,逗得全场掌声四起笑声不断。管理员又送来了西瓜和哈密瓜慰劳大家,“围着火炉吃西瓜”,别有一番情趣。管理员告诉我们,这瓜是从东边甘肃省运来的,途中坏了大半。为此,大家在吃瓜的时候特别珍惜,恨不得把瓜皮都吃下去。在这没有炎夏、交通极不便利的昆仑山里,新鲜的水果和青菜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品,不仅是成本高,而且是难以运到,通常不到营地就已烂掉了。有一次运送哈密瓜,一路烂一路扔,5筐瓜只剩下一筐了,眼看快到营地,那不听话的牦牛又跳又蹦,硬是把驮子弄翻坠落到深沟,一个瓜都没运到。老王的节目仍在进行中,他边吃边说,洋相百出,只见他眯缝着双眼瞅着小朱,又把温泉的话题和鸡蛋拉扯上了。原来他曾听小朱提起在野外吃不上鸡蛋,收队回西宁要把鸡蛋吃个够,便故意以鸡蛋为题馋小朱。他朝着小朱说:“去年在黄河西边工作,有个温泉水温高达八九十度,能把鸡蛋煮熟。”小朱立即反击:“西瓜都难运进来,更别提鸡蛋了!”老王见没把小朱的口水引出来,就接着说:“这昆仑山里吃不上鸡蛋,可鸟蛋准能吃上。那年,我参加一比一百万区域地质调查到过黄河源头,那里的水塘、湖泊像天上的星星布满湿地,鱼类繁多、水鸟成群,尤其是扎陵湖和鄂陵湖畔,水草中有一堆一堆的天鹅蛋,我每天几乎顿顿吃天鹅蛋,真饱口福了……”这一席话,真馋得我和小朱满口生津,又喜又恼,欲反击他几句,又怕口水流出来,只好沉默了。老王红彤彤的脸上露出获胜者洋洋得意的表情,气得小朱起身跑回帐篷。老游见此情景笑着说:“你不仅会卖大理丸,还是巴甫洛夫第二啦,搞起条件反射的科学试验来了,说得我也垂涎三尺。明年,咱们请求到黄河源头干一比二十万地质调查去,吃不上鸡蛋就吃天鹅蛋吧!”
我回到帐篷后,刚才的气恼和尴尬已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向往起那美丽的扎陵湖和鄂陵湖。浩渺的扎陵、鄂陵湖是一对姐妹湖,是镶嵌在黄河源头的两颗明珠,她们的名字是因湖水深浅不同显出的不同颜色而得的,“扎陵”在藏语中指白色,“鄂陵”则指青蓝色。两湖面积加起来有一千多平方公里,湖面海拔高度4300米,比《吉尼斯世界大全》中世界最高的湖——南美的喀喀湖还高出约300米。我和小朱欣然约定,明年一定报名要求到黄河源头去工作,投入到姐妹湖的怀抱,去目睹她们的风采,不仅是要去品尝那雪白的天鹅蛋,更因为她们是在黄河源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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