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如磬
刘光兴

  因地理位置的不同,一年中我国不同地方的雨各有自己的性格:春雨的矜持,夏雨的奔放,秋雨的沉静、冷淡,若在南方,还有阴冷连绵的冬雨。你或许因柳色青青而喜欢春雨,或许因繁花热烈而钟意夏雨,我却独爱秋雨,爱她闲敲芭蕉的凄美柔婉,爱她轻击瓦片的铮铮音律。
  古诗词里,秋雨多与愁怨、失意为邻。从“巴山夜雨涨秋池”到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,无不如此,发生在秋雨绵绵时节的离愁别绪似乎特别多。林黛玉的《秋窗风雨夕》更是把秋之悲愁描写到无以复加的地步,一句“无奈秋雨助凄凉”,将秋雨帮凶之貌刻画如生矣。
  秋雨无奈,常伴瑟瑟萧风,所过之处繁花凋残、杨柳无姿,原先明丽的世界顿时失色,终不如春时万物待苏,一场甘露可使光秃焦黄的世界千里花红柳绿。面对一片肃杀,敏感的文人难抑悲伤,怎能有小楼春雨的兴致?更不论命运坎坷者,因景生悲,睹物感伤,由此伤秋之句不绝。秋雨与世无争却得了如此称号,亦是可悲。倒是王摩诘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”之句,堪堪道破秋雨真谛。世间万物本生灭循环,王诗翁看破玄机,何万物葱茏犹言空山?方在盛时却已陈旧,否则何来新雨?生总有灭,灭终会生,一个“晚”字,还嫌秋雨来得迟缓。
  如此解释,可知王摩诘非一般文人可比。刘禹锡晴空一鹤虽很达观,也不如王诗点的透彻,更不论芸芸众生了。春天生机盎然,农人下种,一场及时的春雨给他们莫大的希望。而诗人们也可起诗社,祝酒赏花,吟诗作词,梨花春雨之类优美欢快的词句自然少不了。试想,谁愿舍喜就悲?春雨在初遇生机的季节里显得分外娇贵,而秋雨仿佛面含清霜的洞府仙子,来时无声,去也无息,只助人祛除酷热。秋雨大度,对自己背负的凄凄惨惨的命运毫不在意,视这一切为自然,任由世人发挥。
  高山流水知音虽少,伯牙尚有子期,秋雨也不乏知己,除王摩诘还有秋菊。深秋百花开尽,菊花却亮开自己的装束,大大小小的花朵散落院角篱边,随秋风而舞,也煞是动人。秋天多雨,他花见雨纷纷飘零,菊却不亦乐乎,修长的花瓣在雨中轻轻抖动,俨然与久违的朋友嘻笑交谈。雨后的秋菊更显娇艳,蕊寒香冷怕要把梅花比下去。
  昨夜一场秋雨,天明时分蚊蝇不再聒噪,炎日也不知避向何处,明亮清澈撒遍大地,墙边红果沾雨,便是惨败的枝叶也吸饱雨水做着成泥护花的准备。打开窗户,呼吸凉凉的空气,屋檐滴落的雨珠被风吹散开,化成无数点星迎面而来,脸上一凉,心情爽然,便也学稼轩拍栏:“天凉好个秋!”  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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