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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在别处
冯露
  
   一九六八年的那个五月,法国人兰波的一句诗被学生们刷写在巴黎大学的墙上:生活在别处。
   很多时候我常常忍不住想:我们看电影———不停地看电影,反复地看电影,是不是其实也只因为生活在别处?
   看别人的故事,可以轻易转身,不听自己轻浅无力的声音,不看自己忙碌平凡的生活和镜子里日复一日老去的脸。打开电视或电脑,要么用25块钱换一张不太厚的电影票,然后陷入一段不可想像的人生。平民英雄,落难公主,侦探超人,抑或只是一份安逸的幸福。
   悲伤难过的时候,厌倦一切,因为无能为力,所以投奔电影,带着一点逼上梁山的末路豪情,在别人制造的梦里暂时歇脚,安抚自己和依然不肯破灭的倔强梦想。你可以在一片黑暗中,面对荧幕上明暗不定的光放声大笑或肆意痛哭。那一刻,世界只剩你和素不相识的他们。也许,你就是他们。
   电影,让别处的生活盛开在你眼前。
   或许在神秘的罗马,每个角落都鬼斧神工般精致,喷水池、雕塑和古老建筑的无处不在。鸽子在阳光下的广场上踱步,咕噜咕噜地唱着,一个雕塑般俊美的男子会走近来与你轻声说话。突然间,你会觉得意大利半岛灿烂的阳光,全部从他微笑的眼睛中倾泻而出。
   或许在繁华的京都,歌谣躲在阁楼昏暗的光线里,宴席上有妙龄女子,把表情藏在厚厚的妆容和精准的技艺后面,传经数代的精美和服在光线下微微发亮,清润的唱腔婉转诉说,像一句埋藏已久又无处可逃的暗喻。雕廊画栋枯山水,最后只有灰蒙蒙的天空挣扎着透出一丝蓝,在你缭乱的视网膜上留下些说不清的温度。
   或许在古老的中国,墨色将时光晕开,月光虫鸣露水是永远的背景。温婉的女子低垂着头,露出洁白的颈项,撑一把素面绸伞,匆匆穿过小巷,雨水砸在湿滑的青石板上。桐油黑木门后,是谁和谁的细碎低语正浅浅萦回?
   在电影里,你突然生活在从没去过的国家,吃不熟悉的食物,遵守不知从何而来的习俗,猜测陌生人眼睛里暧昧的暗示,在听不懂的语言中浮想联翩。无关剧情,电影可以是你温柔的保护,像书中藏在大树繁茂枝叶下的小木屋,你躲在里面蜷缩着,没有谁能发现属于你的秘密。
   有时候,你觉得也许真有那么一天,可以到那些梦幻般的地方走一走。于是,有一点点喜悦从心里浮起来,把你包围。他们说电影都是假的,想像大于真实。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?你想着想着,耳朵里响起乐曲,一步一步,就好像真的有一天会走到那里一样。
   你愉快地发现,这个藏着梦想的惊喜世界与你的距离不是以光年或前世今生来计算。它不是异域时空,不是魔法世界,不是遥不可及的彼端,而是真实的、可触碰的,潜伏在你身边的某处,平稳地呼吸,安抚你却不挽留你。当屏幕暗下来,当灯光明亮起来,它毫不犹豫地送你回原地,让你蓄一身力量,继续走下去。
   亲爱的,请别叫醒我,就让我暂时生活在别处。不是逃避,不是懦弱。只是希望,有一天,真的能够到达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别处。


 
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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